翻滚的聖晶石

走位飘忽,口味也飘忽

【也青】来日方长

l 原作友情向无差,315话为止的剧情衍生

l 没什么情节,基本就是一个电话引发的也青互吹,但因为两人实在都太好了一不小心就吹了7500字,简直丧心病狂

l 说是同人文其实就是篇读后感,主要是总结现阶段我对二人各自形象与彼此关系的理解,祝福他们的友情天长地久,也希望青仔终能得偿所愿,与也总并肩而立

 

 

诸葛青这个夏天过得可说是兵荒马乱。才出碧游村,又上从宽凳,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饶是平日里丰神俊朗的武侯精英传人也给折腾得焦头烂额,几乎就要在公司招待室的椅子上摆出一副入乡随俗的京瘫架势。周围同样等待着最后通知的上根器们不时压低声音交谈,诸葛半仙懒洋洋捏个诀,散伙前最后收割一波八卦权当消遣。却冷不防从某个方向听得一句“道长”,因疲惫而有些迟钝的思绪忽地一动。

道长,王道爷,那位临别还送了自己一顿爱的铁拳的温润老好人,现在又在何处做什么呢。

终于恢复自由身,诸葛青在领回随身物品的路上巧遇出来透风抽烟的碧莲一枚。王也参与行动之事相当隐蔽,临时工之外几乎无人知晓,正碰上最适合询问内情的人,免去一场劳神掐算,运气也算不坏。

“你问老王啊?他受了点伤,不过应该没大事。”

叼着烟的张楚岚歪歪脑袋,指指自己一侧的脖颈,那处皮肉下微弱的血脉搏动令诸葛青无端心头一紧。

“喏,就伤在这儿,看样子是流了不少血。来的时候就缠着绷带呢,也没说是怎么伤的。后来对上老马估计又用了他那手段,累得在地上躺半天没爬起来……”

面前的人一时没说话,表情还是一贯那副眯眯眼猜不透的模样,张楚岚却莫名从中读出几分无措来。善解人意的碧莲同学拍了拍诸葛青肩膀,努力让措辞显得更令人安心些,

“……歇够了他就自己走下山去了,现在可能在哪个旅馆里大睡特睡吧。这不回来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联系……”末了又补上一句,“放心吧老青,凭他的本事,也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他。你我都清楚的不是么。”

凭他的本事,嘿。诸葛青心里一阵苦笑。若真没人动得了他,那这伤又是从哪来的?

谢过张楚岚,拿上自己寥寥几件个人财物走出公司大门,诸葛青长出一口气,被午后眩目的阳光晃得有些恍惚。他想起不久之前与王也的最后一次照面,尽管最后也没逃了一顿好打,但那些盘桓于心的郁结却是一扫而空。本以为终于能与那种苦闷彻底告别,事到如今他却发现,它们如此轻易便又死灰复燃,简直可称得上是阴魂不散。

唉,这就叫良心隐隐作痛吧,诸葛青颇有些自嘲地想着。王也,王也是个什么人呢,好管闲事不说还死缠烂打,明明多少次明示暗示叫他别跟来、别掺合,可他偏就要管,赶都赶不走。现在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可他诸葛青却最没资格把这话说出口。那夜的杀机一念或可用心魔开脱,但现在的他神思清明,他的朋友却切切实实因他受了牵连,不仅身陷险地,还受伤不轻。

愧疚,逃不开的愧疚,为什么他们的关系里总是剥不去这种令人憋屈的多余感情呢。诸葛青捏着出门前刚刚取回的手机,薄薄一方金属已被他的体温和毒辣的日光熨得发烫。他划开屏幕,在一溜人名中翻找那个名字。王也。简简单单两个字映入眼帘,又灼得他一瞬间想要退缩。

“老王啊老王,你怎么就是就不让我好过……”一句自言自语说得忿忿,几可算是咬牙切齿。然而下一秒,他又无奈地轻笑出声。

也是。他要不这么做,那就不是他王也了。怀着某种复杂而微妙的心情,诸葛青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按下了呼叫键。

 

王也在手机响了第五声时才悠悠醒转。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的耀眼光斑投在他脸上,却对驱散困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渴睡是一种不治之症,更何况现在的王道长不仅缺觉,还有点缺血。他艰难地转过头,在先摸手机还是先够水杯之间犹豫了一秒,然后看清了屏幕上来电显示的那四个字。

行吧,还是先接了吧。他在心里认命似的叹口气,拿起那个不断嗡鸣的恼人小玩意,没精打采地开了腔,

“喂,老青啊。”

“哟老王,还活着呢?刚睡醒啊?”

一如既往的轻佻语气,就连那个上挑的尾音都是同样的令人恼火。这狐狸,从来嘴上就不饶人,王也边腹诽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是是,托您的福。敢问有何贵干呐?”

“也没什么,听说王道长光荣负伤,这不特地来慰问一下嘛。”

“你这货怎么突然学会关心人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门心思与被窝搏斗的王道长随口一句吐槽,果不其然招来对面一阵浮夸的痛心疾首。他正思维迟缓地盘算着如何插科打诨继续接茬,忽听对方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老王啊,这次毕竟算是我连累了你,我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跟你说声抱歉啊。”

这下王也总算是醒过味儿来了。诸葛青的不坦率程度他向来心知肚明,这话说出来轻飘飘,花的力气怕是有千钧重,重得连那张游刃有余的狐狸皮都快绷不住。你这又是何苦啊老青,他心下暗叹,昏沉的脑筋却不受控制地跳跃到罗天大醮初赛场上绞着衣角惴惴不安的诸葛白。

你别说,还真是像,不愧是亲兄弟。王道长如蒙天启,默默品味一番,然后突然就笑了。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暗潮汹涌的诸葛青被这短暂静默后的唐突发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老王莫不是睡傻了吧。接着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回应,语调慵懒,一如往常。

“想什么呢老青。一开始是去捞你没错,但跟马仙洪对着干可是我自己选的,你在这自责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真要怪也得去怪那个找我麻烦的家伙吧?”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然后诸葛青也笑了。

“这么一说,反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哎,你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这能叫个什么事儿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凡事别想那么多,我都替你累。”

王也感觉自己一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也不知是因为积累的疲劳,还是眼下这局面着实令他有些头痛。对面那人拼命藏着掖着也掩饰不住的低落,这点单薄的说辞能开解几分,他心里实在是没底。头一次给狐狸顺毛,弟子尽力了,他搜肠刮肚,终于从记忆中的只言片语捕捉到灵光一点,匆匆忙添上一句,

“你也不欠我什么,真心的。”

……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展开。诸葛青默默接受着友人笨拙的安慰,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一片了然。对方的体贴已足够直白,继续这个沉闷话题只会让二人都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开始对王也的伤势嘘寒问暖,顺便打听一下负伤事件的来龙去脉。王道长不出所料地含糊其辞大事化小,恨不得把一场惊险的生死搏命说成是给蚊子叮了一口;随后还强行转移话题,反过来问起诸葛青在公司的遭遇,摆明了是不想让人为他担心。行啊,诸葛大少爷也是相当配合,态度诚恳有问必答,关键部分避重就轻,几番商业互怼下来,气氛倒是恢复了往日的和乐融融。

“怎么样,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没想好,总之得先回趟家。诶老王,想我就直说嘛,要不我这就来探望一下?”

“去去去,赶紧回家报你的平安吧,”老王由衷地表示嫌弃,“我好不容易有几天清静日子,您老一来指不定又怎么不消停。”

被嫌弃的那个反倒来了劲,“别这么见外嘛,等伤好了就来我们诸葛八卦村坐坐,本人扫榻以待。村里长辈们可都对你相当感兴趣啊。”

“这我可真不敢去,一整个村子的术士啊,万一他们想给你报仇,随便设个局我就得有去无回……”王也半开玩笑地打趣,满意地听见对面大呼小叫我们武侯派心眼没那么小。随后那把清澈的嗓音又笑起来,轻快地对他说有麻烦尽管联系,力所能及一定帮忙,就和龙虎山上告别前那段话一模一样。

麻烦么,确实是有,不过我还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王也心里暗自嘀咕。说好的算不上两肋插刀,结果事到临头这刀都要插进心口去了,怕了怕了,实在不敢劳您大驾。他嗯嗯啊啊地应着,知道这通电话差不多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你好好休养吧。”

“啊。”

“……老王。”

“嗯……不是又什么事儿啊?”

对话就此空白了几秒。正当王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困以至于产生幻听时,耳边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分不清是低笑还是轻叹的呼吸声。说话大喘气的那位终于再次开口,这次却只吐出了短短两个音节。

“谢谢。”

 

诸葛青以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心态挂断了电话,如释重负般往身后墙上一靠,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王也若是能看到他此刻身心俱疲的狼狈模样,表情想必十分精彩,因此他相当庆幸这是一次只有声音没有图像的对谈。老王说得对,他想,活得太清醒果然很累。可是这改不掉,本性使然,他始终无法像他的道长朋友那样拥有一份天然豁达的难得糊涂。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他眼中抽丝剥茧纤毫毕现,无论是世间万物,还是他自己的心。这份永恒的清醒是他的毕生骄傲,也是他全部伤痛和磨难的根源,只要他还是诸葛青一天,他就必须怀抱着这种矛盾走下去。没错,当下也该如此。他发出一声苦涩的嗤笑,把脊背往墙上又贴了贴,开始了新一轮对自己灵魂的清算。

其实他打从一开始就清楚王也并不需要他的道歉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确认友人平安的方式不止一种,他却偏偏打了这通电话,又偏偏在电话里硬着头皮把歉意说出了口。为什么要向一个根本不曾怪过你的人寻求原谅?理由很简单,无非是求一个心安,只属于自己的心安。我终归还是自私的啊,诸葛青有些自虐地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则是一股和盘托出的隐秘冲动,它在整个通话过程中几次三番地强烈涌上,诱惑着他把那些曲折幽微的心思、那些卑劣与阴翳嫉妒与愧悔一一坦白,就如同那日在青石滩上,他和着泪水对那个大大咧咧又温柔仗义的姑娘道出的那样。可唯独这次他不能,理智和自尊心告诉他这么做于人于己都毫无助益。说出来又能如何,把自己的失意与脆弱血淋淋地揭示在另一位当事人面前,然后索取他的宽慰,收割他的内疚,只为满足自己的片刻解脱?这和撒泼打滚肆意发泄情绪的不懂事小鬼又有何区别。他自诩利己主义,却也有坚守的底线,这样做太过贪婪,太过不堪,对他人太不公平。更何况,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么他赌上性命才终于洗净的这份珍贵关系又会遭受毁灭性打击,并肩而立的愿望也会就此化作一纸空谈。他们会再次双双陷入一处名为愧疚的险恶泥沼,从此王也不会再放过他,他也再不能放过自己。这太过沉重,太过悲惨。他决不能允许。

算起来,从认识到现在,诸葛青一共败给王也两次。如果说八奇技的强横悖理只是命中注定的一场意外,那么从登上前往北京的飞机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输得一败涂地。王也其人,心性几可称得上一句完美,就仿佛他精通的太极那般圆转如意无懈可击,偏又明净如鉴片尘不染,自己那颗甫一入世就缺了个角的心在这份剔透面前只能被映得愈加支离破碎。好吧,输就输了,要知道败者也有败者的尊严和原则,他诸葛青不会逃,他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能堂堂正正地迎上胜者那双明澈而温煦的眼睛,而不是低下头、背过身、生硬地转开自己的目光。歉疚,后悔,心虚,抱愧,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这些我统统都不要!他发狠似的想。是了,所以他终究还是能够忍住,在最后硬是用一句感谢将那种荒唐冲动彻底封缄。那日的一把三昧火可以烧尽内景中的迷惘与虚妄,今天的他又何尝不能与这份罪恶感做个了断。这应该成为一个秘密,一个永远的秘密,就算在心底压得再辛苦也只能由他一人来扛,他没资格让那位无辜的友人陪他一起受罪。

诸葛青拨开眼前有些遮挡视线的发丝,仰望着被高楼身影分割成数角的青空。炎夏即将过去,闷热的气息仍在风中张牙舞爪,但天穹已变得如秋日般高远,沁着一抹这地界难得一见的醉人苍蓝。他又想起电话里那口熟悉的京腔,浓重鼻音再明白不过地显示着对面人难耐的困倦,但那份天生敏锐却第一时间察觉了自己的异常,还强打精神伸出援手,言语间处处流露出独属于王也的那股子温柔。他说,老青,看开点,你不欠我什么。这人怎么能好成这样呢,他感到鼻子一阵酸涩,堵在心口的某种块垒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唉,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秘密应该是秘密,但时限不一定非要是永久。诸葛青毕竟还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凡事也不必只往最坏的方向上想。伤口会结痂,疤痕会淡去,他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龃龉,只要他从此内心足够坦荡。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当他自己触碰这片残垣,疼痛也不会发作时,他便可以状似不经意地对那人提上一句,“老王你知道么,曾经有一瞬间我想过要你消失。”他完全笃定对方的反应只有一种,正如他一直以来暗中期待的,带着闲散笑意的回答,“这有什么,反正你现在不想了吧?那不就得了。”

这样就很好。他的朋友不会被多余的情绪困扰,他心中的沟壑也能稍微得到填补。现在的诸葛青做不到,将来的诸葛青未必不能。天下那么大,人生还很长,谁又知道此番机缘会在何时何方?

诸葛青眉头轻扬,这次是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他掸掸衣襟,把那些复杂难解的愁思连同尘灰一起抖落,于是从阴影中走入阳光下的,又是风流潇洒莫测高深的大好狐狸一只。

“等着吧老王,下次可不会再给你赢我的机会了啊。”

 

放下手机的王也总算是得了闲去找自己那心爱的水杯,吨吨吨连灌好几口,才勉强解了喉咙的焦渴。他觉得自己缺氧的大脑好似一台不听使唤的老旧留声机,不断回放着诸葛青最后说的那两个字,语调不同寻常的低沉,甚至带着点斩钉截铁的味道,又让他模模糊糊地联想到很多零碎的片段。就好比二人那宿命的一战时,被压制的一方眼中骤然亮起的星火;又或是那场惊心动魄的夜奔里,把他抛出绝境的劲风和随即绽放的赤练;最后他忆起一个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当时那人脸上的土都没擦干净,却笑得得意又狡黠,“大家都是术士,你猜猜啊?”

猜什么猜,分明就是记仇了吧。王也心下无奈,倒也不甚介怀。他自认能看破这世间绝大部分的人心,却从来都奈何不了这位诸葛大少。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领会,毕竟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先天后天共同赐予他的馈赠,眯眯眼虽然难度大了一点,但言行举动毕竟有迹可循。他应该是比大多数人都了解诸葛青的脾气禀性,也因此能够彼此意气相投配合默契,然而这最为关键的名为“心”的部分,他是当真摸不透也看不穿。

诸葛青其人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术士,讲话转弯抹角不说,内心更是云山雾罩,他最为真实的想法和目的,除了他自己,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知晓。这人心里藏了太多的不足为外人道,连带着那两扇窗户都紧紧闭起,唯有在真正在意的事物面前才会睁开,吝啬地透露出一点他明珠美玉般的本质。那个被绕过的问题背后让他孤注一掷去追求的东西,想必也已被小心地收进那只秘匣上了锁,只要本人不提,王也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想不通就不想呗,王道长是从来不爱抬杠的,这点上他和那位武侯派小天才恰好相反。诸葛青较起真来那刨根问底不饶不依的架势,他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充分地领教过了。他劝对方顺应天势,那位却当场身体力行地给他示范了一下什么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表面上明明一副斯文儒雅的公子哥皮相,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执著和悍勇;他看着那人咽下一口血,低声嘶吼我宁死也要一个真相,简直被惊得神魂不稳,这人到底要的是什么,自下了武当山以来,他还是头一回如此张皇失措。踏上这罗天大醮比武场之初,他眼里除了一个老天师,可能还有半拉张楚岚以外,什么人也没有;可这位莫名其妙又着实可敬的对手,却在他的视网膜上生生烙下一个印子,从此驻扎在他脑海中的名字又多出一个诸葛青。之后他们相互道别,那人依旧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之前那场折断命运的比试只不过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同行切磋,还对他说,你的麻烦我管。现在的王也已经知道那并不仅仅只是一句客套话,可他却是更加地弄不懂诸葛青这个人了。

王也抱着水杯,用里面清凉的水慢慢滋润着干燥皲裂的嘴唇。他艰涩地思考着自己与诸葛青的关系,觉得那份忽远忽近的距离感实在是过于奇妙甚至怪诞。某人与他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那段日子里,他只觉二者当中好似隔了片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等到那人在一片狼藉中决然转身,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时,他却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离触碰到那颗心仅剩一步之遥。怎么办,追不追,他记得自己动摇过一瞬,紧接着就被一种本能般的直觉所制止。浓重的夜色阻断了他的视野,却短暂地赋予了他一种神秘而抽象的感知力,他仿佛看到诸葛青那捉摸不定的风做的皮囊下裹着的一团纯粹而炽烈的火,兴许是怕这火燎着谁,它的主人将其遮住,并不让旁人伸手去摸。

于是王也最终收回了手。去吧老青,我就给你一个成全,他当时这么想着。不过别搞错了,真到了事态不可收拾的时候,就算是打晕整残,我也要把你从这个烂摊子里给拖出来。

也对,诸葛青这个人,王也本就不必去弄懂。他能百分之百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个八面玲珑聪明绝顶的诸葛狐狸,这个高傲倔强百折不屈的武侯天才,他的内里,其实根本就是个傻的。

这得是个什么人啊,他想着因之前那通电话而记起的、那人曾不止一次跟他强调过的“你不欠我什么”。怎么就不欠了,他欠着他一场惨烈败北,一次雪中送炭,一回舍身相救,他打碎他的傲骨,搅乱他的命途,害他从云端跌进泥里,而一切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的行侠仗义。为什么偏偏是诸葛青,他王也如何能不愧疚?结果这人居然对他说,抱歉啊老王,是我连累你受伤。然后还对他说,谢谢。

是不是傻,怎么能这么傻,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之傻的狐狸?王也简直是哭笑不得了。事到如今到底是谁帮了谁,又是谁欠了谁啊,这不是完全理不清了吗。纷杂的思绪在他脑中揉成一团纠结无比的乱麻,他感觉自己也快被那狐狸的傻劲儿给传染,于是奋力揪住这笔糊涂账里的某根线头,认真琢磨起那一声感谢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啊。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了。

“所以说,是拿到手了吧。这孙贼……”

 

自以为想通了个中关窍的王道长嘿嘿一笑,欣欣然躺回他挚爱的那张大床上。水喝得有点撑,一时还睡不着,他只好眯瞪着眼看向头顶昏暗的天花板。窗外的风景被阖起的厚重布帘完全阻隔,但他可以轻易地想象出楼下熙攘的街道、远处明秀的山峦,还有笼罩在一切之上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天道。天命。命运。他的思维开始放空飘远,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占卜掐算、趋吉避凶,他自问这门本事学得不赖,诸葛家的那位不世出奇才想必更是高明,可惜集合两名顶级半仙之力,也还是参不破这奥秘的哪怕只鳞片爪,挣不脱这将他们绑作一处的玄妙枷锁。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术士越是窥探天机,就越会被这看不见的丝线缠个结实,就好像希腊神话里某位妄图飞上太阳的英雄,用蜡涂抹的翅膀经不住高温而融化,最终摔了个粉身碎骨,那便是接近真理的人所要付出的昂贵代价。每一次他想避开既定的轨道,都会招致更多的因果,他和诸葛青的这段孽缘想来也属于这种报应的一环,只不过究竟是报在自己身上多一点还是那人身上多一点,这就玄而又玄难以分说了。

管他的,报应就报应吧,王也心想。他自己,诸葛青,张楚岚,还有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熟悉或陌生面孔,芸芸众生都被裹挟在这张唤作天道的无形巨网里,无论有意无意、知与不知,试问哪一位又不是扑向命运这团烈火的飞蛾?是缘是劫,总归要闯上一闯才会知道。更何况世事难料祸福相依,正如同他这次专程入世招惹上身的一场大麻烦,固然是想起就让人头疼心累,但同时附赠的这个小麻烦,虽然免不了让人敛眉叹气,心里却总归是有些欢喜的。也算不亏啊。

一番飘渺而又深刻的大道求索总算是让王道长成功酝酿出了睡意,他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凉的布料安抚着颈侧麻木发痒的肌肤,拉扯着他的意识沉向一片温暖深邃的黑甜。等事情告一段落,还是去老青家登门拜访一下吧,就当作是圣地巡礼了,他迷迷糊糊地做起了规划。就是不知道这场风波何时才能平息……算了,反正他现在穷得只剩下时间,想做什么也不急于一时。再次陷入沉睡之前,他喃喃念出最后的一句感想。

嗨,来日方长嘛。

 

 

 

后记:

在动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就觉得,二爷设计的这两个人物角色真的非常鲜活,就好像两个真实存在的人,我无法掌控他们,所有的行动和思考都是由他们来发挥,而我只是一个记录者,绞尽脑汁要做的就是用最合适贴切的语言来表达他们的想法与感情。

写完从头再看还发现一件很妙的事情,就是这两个人心理活动的切入角度确实产生了一种明显的对照。青仔更多的时间是在看自己,也总在他眼中是一个美好到近乎神圣的远影,于是他疯狂审视自己的内心,忍痛把那些坏疽都割掉,只为了能坦荡干净地走进那道光明;也总一直以一种欣赏和关怀的眼光看青仔,并且能用更加豁达的心态去看待他们被命运捉弄的关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利己与利他,执著与洒脱,他们的的确确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心底却有着如出一辙的善良与热忱,也因此才能够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珍惜。这种差异在行文过程中都能体现出来,不得不赞叹一句形象之饱满立体。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二爷牛逼,也青天下第一,我永远喜欢一人之下.jpg

 

 

 

2018.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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